又是一個“麥季子”
小滿節氣一過,又一個“麥季子”到來了。
在皖北,把午季收麥說成麥季子。大家把麥季子看得很神圣,特別是老年人,把能吃上新麥算作過了一個麥季子,認為又多活了一年。在他們看來,能吃到新麥比過年還高興,過年只是長了一歲,吃到新麥子,才算是實實在在地在歲月里又經歷了一年。在我們當地,說一個人能再活多久,一般不說再活多少年,而是說再活多少個麥季子。重病之人,醫生如果說過不了這個麥季子,便危險了,如果說還能吃上新麥,病人便有了精神,覺得自己只是過個坎,說不定慢慢就真的好了起來。
而孩子們,不為長一歲,只是圖個鮮,偷偷到田間捋幾株麥子,搓去青青麥皮,用嘴一吹,手心里剩下一顆顆飽滿的麥粒,塞進嘴里咀嚼,清甜的汁水瞬間四溢齒間,那股帶著芬芳的清新麥香,讓孩子高興得不得了。
大人會熬煮青麥仁稀飯。把發青的小麥穗剪幾株,放火上燎一燎,去掉麥芒,搓掉麥殼,青青的麥仁就出來了。把青麥仁與鮮豌豆一起放在鍋里熬,它們在水中歡快地舞動,不一會兒,整個廚房都彌漫起清香來。那是一種讓人陶醉的、獨屬于麥季的香氣,舀起一勺送進嘴里,青麥仁的軟糯清甜與豌豆的醇厚完美交融,口感豐富又和諧。每一口都帶著田野的生機與活力,讓人仿佛置身廣袤麥田,微風輕拂,麥浪蕩漾。
真到了麥收,可就不是那么浪漫了,麥收要打一場大仗的。兵馬未動,糧草先行。午收之前,淘好糧食磨好面后,還要趕幾趟集,不僅買鐮刀、大掃帚、揚場锨、叉子等工具,還要買些菜儲備著。那時沒有反季節蔬菜,也沒有冰箱,午收十多天里,一個人要頂十個人用,沒時間趕集,只有多買些咸魚、咸菜一類的東西回來,整個麥季子以此下飯。
夜來南風起,小麥覆隴黃。當布谷鳥的聲聲啼叫婉轉在鄉村的天空,當南風輕柔地拂過田野,掀起層層金黃的麥浪,農民便知道,收麥的號角正式吹響了。
“黃金鋪地,老少彎腰”,這是皖北的麥收諺語。麥子成熟了,金黃金黃的,就如同遍地金子。在那缺糧的年代,麥子比金子還珍貴,午收一到,男女老少都要下地搶收。在機械化程度不高的20世紀,收麥子的方法就是用鐮刀一壟一壟地割,效率很低。午收的戰斗打響后,學校要放十來天麥忙假,家里有地的城里人也要回鄉幫助收麥。那真是全民動員,大人孩娃齊上陣,上到八旬的老人,下到三歲的“光腚猴”,都來到地里,能拿動鐮刀的去割麥,拿不動的就撿落在地上的麥穗,這叫顆粒歸倉。襁褓中的孩子也被帶到麥地,在地頭的樹蔭下躺著,省去母親回家喂他們的時間。
我年輕時曾參加過多次午收,特別是分田到戶的那幾年,在麥地里一次次勞作,真切地體會到有多難。割麥要經受住臟、曬、彎腰、連軸轉的考驗。麥子成熟后,麥稈上會有很多黑灰,割的時候,這些黑灰無孔不入,連牙齒都被染黑。太陽火辣,天氣炎熱,“足蒸暑土氣,背灼炎天光”,每年午收下來,我背上都會曬掉一層皮。割麥是一個長時間彎腰的活,第一天還不怎么覺著腰疼,第二天以后,就疼得直不起來了,只好把鐮刀把放在腰上,抵一下,減緩疼痛。割麥天,注定是休息不好的,早晨天不亮就要起來磨鐮,晚上不干到午夜不能休息。割好的麥子用平板車一車一車往場上運,麥秸滑,往往沒拉到場上就歪倒了,這是最讓人沮喪的事情。到場上后,又要垛、鍘、打、曬……在我的記憶中,沒有比午收再累的農活了,一個麥季子下來,要脫幾層皮,瘦幾斤肉。
如今,又是一個麥季子,景象已與往昔截然不同。太陽下揮鐮刀的身影早被現代化機械取代,一輛輛聯合收割機在麥田里來回穿梭,如同勇猛的戰士,所到之處,麥子瞬間被收割、脫粒,麥粒直接被裝入車斗,整個過程一氣呵成,高效又便捷。也不用在打麥場暴曬麥粒了,直接機器烘干,避免了因天氣變化而導致麥粒發霉的風險。
現在農村土地大都流轉,由種糧大戶承包了,很多農民已不再種地,他們離開鄉村,穿著皮鞋,進城坐電梯住高樓了。即使在農村住的,也基本不下田了,早晨或傍晩涼快時整理一下房前屋后的小菜園,然后回到屋里,玩玩手機,看看電視。曾經麥收時的那份艱辛漸成記憶,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帶來的便利與舒適。唯一不變的,是農人對土地的熱愛,對豐收的期盼。他們依然關心天氣的變化、農作物的生長,看到麥子黃芒,依然會感嘆:“又是一個麥季子!”
■ 屈海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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