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偶然刷到一個視頻，某新生入學，校門口聚集了許多送學生的人，有他83歲的外公、5歲的弟弟，還有跨越南北幾千里而來的小姨，一群人掛著笑容在校門口拍照，腳下堆著大包小包的行李。這一幕讓我回想起，自己也曾這般站在大學的門口，只是當時送我入學的人，只有我的繼母——秋姨。

我兩三歲時，父母就離婚了。在我七歲的時候，秋姨帶著弟弟嫁給了我的父親。父親對我說：“以后，她是你的媽媽，來，喊媽媽。”

我盯著她并沒有作聲。心里如明鏡般清楚，她不是我的母親。

秋姨見狀，便在一旁打著圓場：“算了，第一次見面，以后再說吧！”

我的母親，我是見過的。有一次，我丟了一個會發光的彈球，便在家里翻箱倒柜尋找。沒想到，卻在柜子底下發現一張蒙著灰塵的結婚照，照片的左邊是父親，右邊是一個面露憧憬滿臉笑容的女人，我看一眼便知道她是母親。我們長得很像。

我把照片偷偷地留了起來。在往后的夜，在幻想母親的時候，就拿出來，看一會。

秋姨和弟弟的到來，打破了我隱藏的平靜。他們讓我清晰地感受到，現實和想象的區別。

弟弟在秋姨面前是一個“鮮活”的孩子。吃飯時，弟弟說：“媽，我不想吃豆芽。”

“小狗東西，又挑食！撈出來吧，我吃！”秋姨看了我一眼，邊輕撫我的頭邊說：“如果你不喜歡吃，也可以給我！”
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我生硬地拒絕了她。

我如一個木頭般呆愣，我不知道如何回應她的眼神，如何回應她的動作。我只知道，在她面前我始終“鮮活”不起來。

其實，秋姨待我很好。我和弟弟吃穿用度是一樣的，有時候還會比弟弟多幾件衣服，多些零用錢。弟弟提意見時，秋姨便說：“姐姐是女孩，男孩要讓讓女孩。”

高中時，一次秋姨幫我拆洗床上用品，她沒注意我母親的照片藏在枕頭皮里的，給放到洗衣機里洗了。等我發現時，猶如五雷轟頂。我把照片從洗衣機里扒拉出來時，已經洗壞了。我瘋了一樣沖她大吼：“你不長眼嗎！”然后，我哭了，她也哭了。

第二天，我的門口多了一張紙條，上面寫道：田田，對不起。我并沒有理會，可秋姨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我。

后來，我考入了重點大學。收到通知書的那天，秋姨捧在手里反復觀看，不僅拍照發朋友圈，還特意把通知書過塑了一下。

快入學的時候，她開始給我細細地打包各種東西，有時候會自言自語：“那邊冬天有暖氣嗎？還是從家里帶被子吧！學校賣的被子，質量不放心。”

入學那天，父親因為出差來不了，弟弟高三提前開學了。只有秋姨扛著大包裹陪我來到了學校。

我是最后一個到宿舍的。當時只剩一個上鋪的位置，她便和下鋪的同學商量：“孩子，田田睡覺不老實，容易掉床。你們能不能換個位置？”見對方露出不情愿的表情，我趕緊圓場：“我沒事，不麻煩你了。”

第二天，秋姨獨自坐火車回去了。我在宿舍正收拾著行李，突然抖落了一張照片和一個紙條，紙條上面寫著：田田，原來的照片，我又幫你洗了一份。

頓時，我的心像被刀刮了幾下，眼淚噴泉一樣涌出來，控制不住地打通了秋姨的電話，秋姨問：“田田，怎么了？”

良久，我說：“你要注意安全，媽媽。”

■ 王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