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上初中后，開始流行送新年賀卡。紙質賀卡流行了大概有十幾年吧，直到網絡普及，電子郵件和電子賀卡出現，“賀卡時代”才悄然閉幕。現在回想起來，覺得那是一段溫柔美好的歲月。

新年到來的時候，我們精心挑選一張賀卡，在上面寫上最真摯的祝福，送給親友。沒有過這種經歷的年輕人，很難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的過程。人人都像懷揣著千回百轉的心思，挑賀卡、寫賀卡、送賀卡，每一個步驟都如同一場浪漫的表白，從構思醞釀到表白成功。直到賀卡送出去，我們像了卻了一樁心事般滿足和欣喜。那張小小的賀卡上，帶著我們手心的溫度，更帶著我們情感的溫度，多么浪漫詩意！那簡直就是一個完整的創作過程，展現著無限新意和巧意。

無需寒暄和周旋，直抒胸臆即可，表達感情最明了。你可以通過賀卡上的文字，送出一份獨一無二的關愛、尊敬或祝福。那個時代也是文學的黃金時代，我們都努力把賀卡上的話寫得精致美麗一些，因此也錘煉了文筆。我就是因此喜歡上短詩的，尤其喜歡泰戈爾的《飛鳥集》。

每當我在嶄新的賀卡上寫祝福語的時候，都會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，恨不得來個“焚香凈手”的儀式。心中醞釀已久的情感，緩緩流淌到筆端，化作賀卡上一個個靈動的字。那些字，每一個都有溫度。它們溫柔純凈，暖意融融，能夠溫暖與我心靈相通的朋友和我尊敬的師長。有的賀卡是當面送的，交給對方的時候，彼此會心一笑，千言萬語都在卡中。有的賀卡是郵寄出去的，每次在信封上寫下地址，貼好郵票，我都會捏一捏里面硬硬的卡片，希望它們能夠如愿抵達。賀卡寄出去，總會想到李清照的詞：“云中誰寄錦書來？雁字回時，月滿西樓。”雖然我寄出去的不是相思，但那種幽微婉轉的情感是相通的，那是屬于“賀卡時代”的溫柔。

送出去的賀卡，白鴿一樣“撲啦啦”飛向四面八方。與此同時，我們也會收到很多翔舞而來的賀卡。它們攜著美好的祝福，落到我的手心里，每一張我都會用心欣賞。最驚喜的是收到意料之外的賀卡，那是默默關注你的人送上的一份新年禮物。高三那年，我收到一個男生的賀卡，他在上面寫了席慕蓉的詩句：“我好像答應過你，要和你一起，走上那條美麗的山路……”看到那些字，我的心“怦怦”直跳。想到還有半年就要高考，我悄悄把那張賀卡收藏起來。畢業后的那年新年，我回寄給他一張賀卡。

那時候的賀卡，各式各樣，都特別漂亮。我喜歡帶有風景圖片的賀卡，至今還收藏著不少。有一張卡片上，遠山連綿，流水清澈，美得像世外桃源，特別有意境，一定是朋友用心挑選的。

如今“賀卡時代”已經遠去了，但賀卡留給我們的溫柔依舊。多少次，我在新年的暖陽中，沿著溫暖的線索，去追尋那一只只飛遠的鳥兒，懷想曾經的浪漫時光。往事如落花，即使了無蹤跡，也會留下縷縷芬芳。

馬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