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是菊花和月亮的季節，也是故鄉的季節。

每當看到菊花和秋天的月亮，越發思念生養自己的故鄉，尤其進入人生的晚景，越發來得莊嚴和沉重。

春天、夏天宛如人在青春年少，走出家門不遠，眼光眺望著遠方。未來充滿著希望，伴隨著雨露陽光，成長和花香，茫然中沉醉，懵懂中歡欣，歡欣中期待，期待中匆忙。

春天、夏天行走路過，華而不實，忙不迭地觀察和思考。花草樹木，豐茂濃麗，充滿著生命的熱情。

看到菊花，想到故人，尤其早年的故人。早年的故人留在故鄉，故鄉故人，沉淀在生命的深處。

秋天，菊花；菊花，秋天。前行的腳步似乎放慢，偶然回過頭來看看身后的足跡，順著足跡找尋自己的出發地。故鄉的山，故鄉的水，故鄉的月，故鄉的人……

遠行的人長久地離開家鄉，總是認為月是故鄉明；美不美，家鄉水。回不去的人，讓心回去，借著月光去見故鄉的人，那山，那水。秋天安靜，深沉，尤其是晚秋清寒中令人惆悵，惆悵中有一些淡淡的憂愁。每當念及便對曾經的過往深深地依戀，在不甘中有百般的無奈，那些越走越遠的親人、同伴、老師、同學、朋友、同事、熟人，甚至不相干的人。每個時段的風和日暖，大雪彌漫，細雨蒙蒙，秋陽懸懸；一棵樹、一棵草、一片高粱地、一段小河岸；爺爺進門的笑容，奶奶輕輕的一聲呼喚，我稚嫩的應答聲，拉著奶奶的衣襟，羞澀的那個幼童。甚至一不小心被大路上堅硬的車轍溝絆倒的那個瞬間，泥濘的土路，幾頭大牲口拉著的牛車，沉重地走過留下那道溝坎，石頭一樣堅硬的樣子，歷歷眼前。

看到菊花，看到秋天的明月，想到故鄉的點點滴滴。

老屋的梁頭被歲月熏得烏黑，疙疙瘩瘩地表層間，一只大黑蜂嗡嗡地飛飛停停，在一處黑洞上出出進進。

一個星期六的午后，背著草箕子，拿著鐮刀，邀著伙伴下湖，越過村西大河、小河，幾里外的莊稼地里割草，繳到生產隊里喂牛，三斤或五斤折算一個工分。在齊腰深的豆地里發現一片“菟絲子”纏繞寄生在豆子的枝葉上，便可連同豆棵子一并割下，喂牛，大人也會這樣做。碰到這樣的時候高興，不要費勁地一棵一棵割草，背到飼養棚……

古人與菊，繞不開的話題。

陶淵明的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”。

白居易的“滿園花菊郁金黃，中有孤叢色似霜”。

鄭思肖的“寧可枝頭抱香死，何曾吹落北風中”！

釋道璨的“天地一東籬，萬古一重九”……

毛主席也曾在《采桑子·重陽》一詞中盛贊菊花，“今又重陽，戰場黃花分外香。”描述曾經的戰場上生長著的黃花，分外香。充滿著對為民族的美好生活而付出的人們無限感懷。無限的崇敬之情，溢于言表。

菊花與我，抹不去的深情。

五六歲時，入學不久，看到教室門口有幾墩葉片，類似于端午節門兩邊插的艾草葉子形狀及散發的清香，有些怪異的味道，秋天竟開出一片黃花。老師說這是菊花。第二年又如期地生長，健壯、茂密、碧綠、油亮的菊花像是美好的幼芽生長在我的生命里。它宛如鑲嵌在夜空中的星星，閃爍中與我遙望。

后來，我終于有栽植菊花的條件，紅的、黃的、雪青的、粉白的，金菊、墨菊，我讓它放開生長，大肥大水地追加，五股六杈地充滿著勃勃生機，看到高興，想到舒心。像一個嗜酒的人碰到好酒、老酒，暢飲。云里霧里地縹緲起來，一園的秋菊占盡了風光。

秋風、秋月、秋菊。

故鄉、故人、故去的時光。

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……

遠望，云淡天高，茫茫乎隱隱之幽情……

□祖愛民